一幕幕情景交替浮現在我的腦海裏:小學徒們大清早拿抹布擦拭店面的模樣、二掌櫃搬運貨物的身影、大掌櫃就著小燈記帳到深夜的面龐……他們別無所求,這家店就是他們人生舞台的全部了。

直仔以眼神責備了我——說甚麼必須由你把老百姓還買不起的昂貴砂糖和樟腦降價普及,由商人來貫徹真正的文明開化社會的,不正是老闆娘您嗎?可以現在就收掉生意嗎?卸下店簾真的好嗎?
當初我遠赴土佐,親口說服直仔的話語,此時此刻重重地打在了我自己的心上。

我不能收了這家店!

這股堅定的決心,連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我窺探著已經化為一座小牌位的丈夫。

不行嗎?我悄悄地問了他,可當然聽不到他的回答。

我抬起頭環視了店裏,巖治郎的一輩子都奉獻給這家店了。倒不如繼續守著這份家業,即使是慘澹經營,也比關門大吉來得讓他更高興。沒問題的!我們一定會繼續守護你留下來的這家店,這家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店!

想一想,這正是老天賦予我最大的「補繕任務」。這一塊失去了主人、破了一個大洞的布簾,得由我想辦法像往常一樣縫補起來。女人手裏的針線,就是這個功用。我下定了決心,這就是我人生的正確目標,再也不要讓七哥擔憂了。我重又望向在座的親友們。

「望請各位往後同樣大力襄助鈴木商店!」

眾人聽到我竭誠的懇求,頓時面面相覷。

阿米太太剛剛說了甚麼?她說要繼續開店嗎?──這番央託讓他們一時難以置信,不禁向左右尋求確認。

我向阿石使了個眼色,讓她把等在裏面的兩個兒子帶了過來。還是小學生的巖藏,和剛上高等學校、身穿制服的德治郎來到眾人齊聚的面前,未脫稚氣的臉上掩不住緊張的表情。他們的出現,亦再度勾起大家對留下兩個小孩的巖治郎走得太早的不捨與唏噓。

「這些小孩還沒辦法繼承家業,還請各位多加提攜關照。」

我讓他們倆分坐在我的左右,再度向大家欠身行禮。

「對吧?你們兩個就算父親不在了,也同樣要努力精進,成為傑出的店主,對吧?」

客廳裏陷入了一片驚疑的靜寂。要成為店主?要繼續開店直到孩子長大接手?

德治郎知道四座的視線全都集中在自己和弟弟的身上,慌怕得說不出話來;相對地,年紀幼小不知天高地厚的巖藏則迎著我的眼神,語氣堅定地應接答道:

「是的!我要當個了不起的生意人!」

答得真棒!這是我平素對他們的庭訓。不可以只當個追求利益的商人,要永遠抱持著增進人民與社會福利的經商態度。

「說得真好,巖藏。你的志向真偉大!」

鮮少稱讚孩子的我給予的讚美,聽得巖藏滿臉笑容。

「德治郎呢?你也會好好地繼承這家店吧?」

這孩子生長在父母言不可違的時代,何況父親才剛逝世,身為兒子的孝心激發他必須輔佐寡母的骨氣。性情體貼順從的德治郎當然不會當場拒絕,而是以清楚的聲音回答了「是的」。

「各位親友,您們已經聽到孩子們的回答了。儘管力微勢單,我們母子會一起努力,守住這家店。敬請各位不吝指導,栽培年紀尚小的繼承人成為出色的店主!」

我並未遵從眾家親友們商討得出的關店提議,而是在這一刻高調地宣佈一如往常繼續做生意。

放遠望去,直仔方才險些淌下的淚水,此刻閃耀著歡喜的晶光。

我彷彿聽見了他對我說:老闆娘,您這番話說得太棒了!好的,我發誓不惜赴湯蹈火,也必定會扛起這個店號,直到少爺們長大接棒。

不過,我這麼做並非為了直仔,而是為了我自己,為了兒子們的未來。

如今回想起來,赫然發現當初的這個決定,竟不僅只是為了自己、孩子和店員,最後甚至已經與國家社稷的未來密不可分了。(待續)◇

──節錄自《鈴木商店的當家娘》/野人文化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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