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71年前,國共內戰熾烈,中原成為國共內戰的主戰場。作者王臨冬女士家園南陽一帶情勢更形險惡。

1948年11月初,河南省南陽縣駐守國軍奉命撤退南調。南陽全城14所公私立高、初中師生共5千餘人亦奉令南遷。

SHUTTERSTOCK/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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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別了父母、親人,每個學生揹著個小包包,隨國軍南下,開始走上逃難流亡之路。

公姆山的一戰

山間的早晨沒有曙色,那縹緲著的流雲,把空間更遮得灰濛濛的,隊伍仍得繼續地行進。連日來和土共的槍戰,我們為了讓軍隊掩謢著走,男、女同學都分別插在隊伍裏,兩位士兵中間插一個學生。

這時大部份的同學揹著的東西都丟光了,但士兵弟兄們仍揹著他們那沉重的武器和彈藥,雖多次和土共有小型的遭遇戰,但陳振西團長帶領的這個二四六團,不曾損失一兵一卒。官兵對我們這群學生更是護衛備至,跟隨他們快一個月了,今晨大眾雖仍疲憊不堪,但每人面孔上稍露喜色,特別是那位身體胖胖的馮副官,指揮著伙夫傾全力給大家做了一個早餐。

歡愉的原因是,今天再走一天就到達越南的邊界了,將不會再有槍戰,而且假道越南,我們就可去台灣了。這消息使全體官兵精神為之一振,隨著他們的振奮,我們每人那污垢的臉上也裂開一絲希望的笑容,頓覺也多了些力量和勇氣。

要出發了,眼前橫陳著的仍是大山,據說這是廣西十萬大山最後的一座山了,下去這座山那邊就是越南,我們每人都排好在兩位士兵的夾縫中,緊緊跟著他們走,越接近這個山腳,越覺得這座山的高大,它的橫斷面和群山連接,左右看不到邊,往上看霧濛濛的,衝出雲霄和天都連起來了。一月多來全是爬山困難的經驗,面對著這座更高、更大的山,心底不無升起懼畏,但想想唯一的希望是在山的那一邊,何況後退又是無路呢!特別是夾在這揹著重武器的弟兄們之間,再者那炊食的伙夫還挑著擔子哩!被他們激勵,我們更應當振作努力。

這座山原始得沒有任何小徑,蔓草、小樹、怪石,人人得做自己的開路英雄。登上了這座山腳,慢慢地我們看到除我們跟隨的這個二四六團外,四面上山的也有另外的隊伍,原來那是黃杰將軍帶領的第一兵團。有武裝部隊,有騾馬馱著物資的聯勤部隊,有被掩護著的軍眷,還有些難民。雖來自四方,但都是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除部隊的弟兄們外,婦孺、難民都顯得些許狼狽,但父母揹負著愛兒和要保有自己隨身所有的人,他們都似拚了命的在掙扎。接近一個人看到的都是流著汗、喘著氣,只有努力而沒有言語,奔向希望只有這樣吧!

開始上山時,太陽是在腳下,翻過山丘尚未到山腰,太陽似仍在山下,這不是太陽沒升起,而是它已快西沉。我們翻這山快一整天了,尚未下到山底呢!

飢渴、疲憊可以想像,但前進才有希望,停頓、後退都是死路,只有憑著這些向自己的身體索取力量了。

人人這樣的被煎熬著,行行重行行翻越這座山,滿心的只要翻過這座山就安全了,哪知就在這個片刻,山頭四面響起了槍聲,埋伏的共軍向我們這些人圍攻而射擊,我方部隊不僅是正在行軍,而且還在掩護著聯勤、軍眷、學生、難民在撤退。

他們雖立即備戰舉槍還擊,可是天時、地利已被共軍佔盡,更何況他們養精蓄銳在此等待,我方軍隊已跋涉多日而且筋疲力竭了。

我方還擊後,他們的槍彈更密集,小型的砲彈也混合射來,山腰間一下子成了戰場。砲彈落下,一堆七、八個人肢體粉碎,隨著翻起的塵土碎石飛揚,機槍排射過來,很多人血肉模糊地倒地死去。

零星飛射而來的子彈,多少人流著血疼痛的慘叫;馱著重物的騾馬中彈了,不支地往山下滾;丟失了的孩童遍處哭啕。槍聲、砲聲、哭叫聲響成一片,慘狀實不忍目睹。我腿癱軟得像沒有了骨頭,意識也全模糊了,呆坐在亂草和荊棘中,順著山勢往下滑。緊跟在我後面的是個左臂中了彈的婦女,血如注地流著,她的右臂緊摟著那個驚駭得哭叫的幼兒。

「等一等,等一等......」

是我所能聽到她叫出的幾個字。我正覺無法伸出援手,我的左前方又滾下來一位男同學,他雙手抱著血淋淋的大腿,想是中彈,已出了很多的血,他的臉已白得沒有了血色,有點奄奄一息了。

我尚沒來得及再多看他一眼,空中又飛飄過帶著響聲的子彈,我伏下身想爬行,但頭一重腳一輕,我不自主地翻起筋斗來了,等我摔到一塊低凹處停著時,那位婦人、幼兒和男同學,都在我的視線內消失了。

我雖躲過了槍彈,滾動間的碰撞,我身上也傷得奇痛。特別是一雙手為了想抓著點東西,被亂草樹枝刺得全是血跡,山上不管你滾向哪裏,都會見到屍體,也會聽到哭叫的聲音。散開的被子、毯子、衣物、炊食用具到處都是,生死在一髮之間是此時的寫照。

我軍彈盡在先,他們的槍聲也停止了,戴著五星帽的共軍,持槍四面衝了上來,他們臉上是兇狠的獰笑,見了我們,帶著譏諷地說:

「你們還跑嗎?往哪裏去呀!」粗莽的人更帶著臭罵地說:「找你們洋爸爸去呀!」他們的譏諷真讓人切齒,他們一點憐憫和人性都沒有了。不少人更是冷笑加點得意的說:

「我們在此等你們一周了,知道你們今天會到,正等著你們全部下山,聚齊了統統招待,你們是南方人,我們準備的有米飯,北方人我們蒸的有饅頭。」

其實這些言語是在加重對我們的諷刺,也是反面的甜言,不僅虐待還讓你自己感覺愚蠢,無情的戰爭,於勝利者的狂驕,和敗北者的悽慘,我入眼的全是殘忍。死的不能動了,活的他們不准你動,我們失去了最後一寸土,山河變色,我們全部都成了俘虜。◇(待續)

——節錄自《回首流亡路》/ 聯經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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