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懷古 劉禹錫

潮滿冶城渚,日斜征虜亭

蔡洲新草綠,幕府舊煙青

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

《後庭花》一曲,幽怨不堪聽

「潮滿冶城渚,日斜征虜亭。」

首聯寫的是晨景和晚景。詩人為尋訪東吳當年冶鑄之地——冶城的遺蹟,來到江邊,正逢早潮上漲,水天空闊,滿川風濤。冶城這一以冶製吳刀、吳鉤著名的古蹟,究竟在哪兒呢?詩人徘徊尋覓,卻四顧茫然,只有那江濤拍岸聲和江邊一片荒涼的景象。它彷彿告訴人們:冶城和吳國的雄圖霸業一樣,早已在時間的長河中,消逝得無影無蹤了!傍晚時分,征虜亭寂寞地矗立在斜暉之中,伴隨著它的,不過是投在地上的長長的黑影而已,那東晉王謝貴族之家,曾在這裏餞行送別的熱鬧排場,也早已銷聲匿跡。儘管亭子與夕陽依舊,但人事卻已全非。詩在開頭兩句,巧妙地把盛衰對比,從景語中道出,使詩歌一落筆就緊扣題意,自然流露出弔古傷今之情。

「蔡洲新草綠,幕府舊煙青。」

頷聯兩句,雖然仍是寫景,但此處寫的景,則不僅是對歷史陳蹟的憑弔,而且以雄偉美麗的山川為見證以抒懷,藉以形象地表達出詩人對某一歷史問題的識見。看啦,時序雖在春寒料峭之中,那江心不沉的戰船——蔡洲,卻已長出一片嫩綠的新草;那向稱金陵門戶的幕府山,正雄視大江,山頂上升起裊裊青煙,光景依然如舊。面對著滔滔江流,詩人想起了東晉軍閥蘇峻,曾一度襲破金陵,企圖憑藉險阻,建立霸業。不久,陶侃、溫嶠起兵,在此伐叛,舟師四萬次於蔡洲。一時舳艫相望,旌旗蔽空,激戰累日,終於擊敗蘇峻,使晉室轉危為安。他還想起幕府山正是由於丞相王導,曾在此建立幕府,屯兵駐守而得名。但曾幾何時,東晉仍然被劉宋所代替,衡陽王劉義季,出任南兗州刺史,此山從此又成為劉宋新貴們祖餞之處。山川風物在變幻的歷史長河中,有沒有變異呢?沒有,詩人看到的仍是:春草年年綠,舊煙歲歲青。這一聯,融古今事與眼前景為一體。「新草綠」、「舊煙青」六字,下得醒豁鮮明,情景交融,並為下文的感慨作鋪墊。

「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

頸聯承上兩聯,轉入議論。詩人以極其精練的語言,揭示了六朝興亡的秘密,並示警當世。六朝的繁華哪去了?當時的權貴而今安在?險要的山川形勢,並沒有為他們的長治久安提供保障;國家興亡,原當取決於人事!在這一聯裏,詩人思接千里,自鑄偉詞,提出了社稷之存「在德不在險」的卓越見解。後來,宋王安石〈金陵懷古〉四首其二:「天兵南下此橋江,敵國當時指顧降。山水雄豪空復在,君王神武自無雙。」即由此化出。足見議論之高,識見之卓。

「《後庭花》一曲,幽怨不堪聽。」

六朝帝王憑恃天險、縱情享樂而國亡,歷史的教訓,有沒有被後世記取呢?詩人以《玉樹後庭花》尚在流行,暗示當今唐代的統治者,依托關中百二山河之險,沉溺在聲色享樂之中,正步著六朝的後塵,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玉樹後庭花》是公認的亡國之音。詩含蓄地把鑒戒亡國之意,寄寓於一種音樂現象之中,可謂意味深長。晚唐詩人杜牧的〈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便是脫胎於此。

清代李重華《貞一齋詩說》說:「詠史詩不必鑿鑿指事實,看古人名作可見。」劉禹錫這首詩就是這樣,首聯從題前搖曳而來,尾聯從題後迤邐而去。前兩聯,只點出與六朝有關的金陵名勝古蹟,以暗示千古興亡之所由。而不是為了追懷一朝、一帝、一 事、一物。以後兩聯,則通過議論和感慨,借古諷今,揭示出全詩主旨。這種手法,用在詠史詩、懷古詩中,是頗為高明的。

正是:「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也!」固若金湯,在於人心,而不在擁兵自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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