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第21屆CASH金帆音樂獎舉行頒獎禮，樂隊KOLOR的〈52赫茲〉獲最佳編曲、最佳歌詞和最佳歌曲大獎。這是繼去年〈某種老朋友〉後，林夕連續第二年獲頒金帆最佳歌詞獎了。無獨有偶，兩首詞都有夕爺鍾愛的鯨魚登場，這次更是耐人尋味的「52赫茲鯨」。
八十年代末，有海洋研究隊在太平洋偵察到一條另類鯨魚，牠歌唱時發出的聲音頻率達52赫茲，比其它已知的鯨魚物種高得多，如藍鯨的頻率為10至39赫茲，長鬚鯨為20赫茲。由於52赫茲鯨的叫聲獨特，科學家認為其它鯨魚都聽不到，所以牠也得了「世上最孤獨的鯨魚」這個外號。
52赫茲鯨經大眾媒體報道後，很多人都不自禁將自己的寂寞感覺，投射到這條獨來獨往的鯨魚身上，於是「52赫茲」漸漸也成了「寂寞」與「疏離」的隱喻。KOLOR〈52赫茲〉的MV拍一對青年情侶，女方到外地發展，男友挽留不住，從此各走各路，正反映了孤獨疏離的意象，「52赫茲」這比喻用得恰到好處。
但〈52赫茲〉僅是一首寫給傷心人聽的分手歌嗎？我沒問過詞人本尊，也不覺得需要問，以下只是我聽歌後的零星雜想，不是分析。歌詞有一段說：
「笨拙如舊時代生物 學做人類的人
你話我太天真 仍然能存活活該無憾
聽得我動魄驚心 深海雖吞下石頭 無回音」
大家罵人時常常說：「你不是人！」彷彿認定其它動物真的不如人。但古文不是有句「靦然人面」（即「具備人的樣貌」）嗎？我覺得更具侮辱意味，也不必貶低無辜動物。同理，「笨拙如舊時代生物 學做人類的人」，「舊時代生物」未必比「新時代人類」低端，「學做人類」也不見得上進，尤其在這個很多人已不懂說人話的「新時代」。
「仍然能存活活該無憾 」，我隱約記得很多年前，不知乜水都講過「讓你活着就足以顯示国家的文明和包容」。真的要感恩啊。
「像重頭學人類講話 辨認同類音頻
對著你更小心 連從前情話亦很敏感
打賭你絕對不敢 沾濕一身白長裙 和餘生」
鯨魚要「重頭學人類講話」，那就失其本性，已經不是鯨魚了，何況是特立獨行的52赫茲呢？52赫茲鯨的叫聲，正表示牠並未學習其他「同類」的語言文化，也許是牠寧願永遠不被聽見，埋不了堆，也不想喪失自我。
科學界對52赫茲鯨的看法，人言人殊：有人認為牠是已滅絕的鯨魚品種的最後倖存者；有人相信牠是天生畸形；也有人猜測牠是藍鯨及長鬚鯨的雜種。但「最後倖存者」一說應該錯了，因為自2010年起，已有人發現第二條甚至更多52赫茲鯨的蹤跡——52赫茲鯨儘管另類，但原來沒有人當初想像中那麼孤單。
在世上某些社會，是否也有一群像52赫茲那樣存在的人呢？我相信有的。52赫茲不一定只象徵「寂寞」與「疏離」，聽了KOLOR這首鯨歌，我發現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就是「堅持以自己的方式活着」。〈52赫茲〉的頻率，也是52赫茲，正如歌名的字形，一切都互為鏡象。
KOLOR〈52赫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T1Zb4d0gAo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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