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終審法院設有非常任的海外法官，本來是中英談判過程中的一個協議及安排，也是《基本法》確認了的憲政秩序一部份。這個安排之目的，是要表明香港的司法制度與中國大陸內地那一套不一樣，除了要遵守普通法的原則之外，還要透過這些來自海外的非常任法官來為這種憲政秩序提供保證。

但最近幾年，香港的司法制度飽受「國家安全」這個偽命題所造成的癌細胞不斷摧殘，幾年來的很多判例，其實已經足以令香港的法院聲名狼藉。任憑政府如何聲大夾惡，寫了幾多篇幾千字的文章，任憑特區政府出了幾多封信給傳媒，如何吠形吠聲，香港的司法制度受到破壞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也受到了明顯的衝擊，造成的損害也已經昭昭在目。

近日，又有兩位終審法院的海外法官提出辭任，另外還有一位表明在任期屆滿之後，因為年紀的考慮而不會續任。在《國安法》推行之後幾年之間，包括這3位，香港已經失去了總共10位海外非常任法官了。

10位之中，華學佳勳爵在2023年任內病逝；來自澳洲的紀立信法官，是在2023年以年事已高為理由不再續任；剛宣布不考慮續任的、來自加拿大的麥嘉琳法官，也是以年老為理由。至於早在2020年《國安法》實施之後宣布不續任的簡嘉麒勳爵，就沒有解釋其決定背後的原因。

但除了這4位之外，其餘6位離任的海外非常任法官，都分別透露了他們的決定或多或少與《國安法》及香港轉變中的司法及政治狀況有關。

來自澳洲的施覺民法官，2020年辭時雖然沒有詳細說明原委，但很快就從法律圈子中流傳出說法，指他透露辭職的原因是因為《國安法》內容與普通法原則有衝突。2021年決定離任的何熙怡女男爵，曾經公開表示對《國安法》有憂慮，因此不希望再獲委任。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不想混《國安法》這一淌濁水。2022年辭任的韋彥德勳爵及賀知義勳爵，就曾經聲稱他們的辭任是因為「政權背棄了政治及言論自由」。

剛剛於日前宣布辭任的郝廉施勳爵在宣布離任時，表明是因為考慮到本港的政治狀況。雖然所說不多，但香港人及國際社會都應該心領神會。至於同時宣布辭任的岑耀信勳爵，事後就更是大鳴大放，比上述5位更清楚地道盡了他作此決定的背後原因。

《金融時報》在6月11日刊登了岑耀信的署名文章，題目是《香港的法治正處於極度危險境地》。文章中他直指「本地法官要在一個由中國創造的不可能政治環境中運作」。文章也指出香港的《國家安全法》和《基本法23條》那些所謂「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的條文嚴重限制了法官的自主。法官作裁決時，已經難以完全不偏不倚，還要擔心隨時裁決不符合政權的政治需要而被人大釋法。至於香港現時普遍要求司法人員要「愛國」的說法，也令香港的司法系統處於一個越來越黑暗氛圍之下。他甚至說，很多法官都已經忘記公民自由捍衛者的傳統任務了。對於這種說法，他的文章中就以最近裁決其中14人入罪的「47人案」的荒謬作說明。

類似的論點，陳文敏教授及我自己其實已經早在之前提出過，應該是不難看穿的事實，也是很容易理解的道理。有甚麼可能在《基本法》清楚說明的、在憲政秩序中有所安排的議會成員行為，即對財政預算案投反對票，竟然可以被說成是顛覆國家政權的證據？而且還要針對一班連是否有機會入議會，有沒有機會投票都還是未知之數的情況下，把幾十人入罪。如果憲政條文說明可以進行的事也竟然成為顛覆國家政權的行為，《基本法》是不是已經變成了顛覆國家政權的教材？

這樣的荒謬，香港人有眼見，有事實擺在目前，根本就抵賴不了。但竟然還可以有幾位法官作出這樣的裁決！沈耀信說法官活在越來越黑暗的氛圍之下這個說法，其實已經十分客氣。事實上，香港的法官有部份已經成為了政權的打手及代理人，香港的所謂司法獨立根本已經被弄得千瘡百孔了。

《金融時報》刊出這篇文章之後，岑耀信勳爵又接受了BBC的訪問，過程中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他的憂慮及造成他決定辭任的原因，基本上與文章所說的差不多。只見他談話簡潔，事實明晰，道理清楚，沒帶有任何強烈情緒色彩的字句，但仍然鏗鏘有力。

特區政府事後也發出了一篇4,000多字的反駁文章；特首李家超講了幾句不着邊際的話；行政會議成員湯家驊就故作輕鬆，還質疑海外法官的存在價值；終審法院大法官張舉能就作出了五點聲明。但如果把這些與岑耀信勳爵的文章及訪談內容比較，這些官方口吻可以說是蒼白無力，誰講得更合理，仍然是十分清楚的。

至於港澳辦剛發表的文章，就更可以說是強詞奪理，以一貫的戰狼作風，把最邪惡的說成最善良，把最反民主的說成最民主，把最違反司法獨立的說成是最符合司法獨立精神，以最無恥的姿態來批評岑耀信是「司法界恥辱」，又批評他「屈從邪惡，出賣靈魂」。但只要還有一點是非判斷的能力，香港人都不難看穿，現在是權勢集團要令香港那批原本應該秉持司法獨立、不偏不倚地作出裁決的法官，都不得不屈從邪惡，出賣靈魂。

雖然已經有多位海外非常任法官離職，但香港司法制度現時面對的最大恥辱，顯然是願意與魔鬼作交易的法官仍然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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