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W來英四分一個世紀，邀約共聚倫敦算是慶祝，算是述懷？沒有多想就應允了。

地點原來選在南部溫布頓區，就是每年有溫布頓網球大賽那地方，在大街一間酒館星期日正午時分，事先聲明，各人自費食物飲水，免除禮物等等繁文縟節。也沒有問多少人出席，說的是甚麼話語。

認識W是因為某年她要在M市策劃一個八九六四天安門大屠殺展覧，大家共同的友人一個電郵連上了，W就帶著一個大皮喼匆匆南下，滿得拖不動的書報刊物、文獻，連同大大小小的照片帶了回去。一年多之後，原物璧還，連大皮喼也奉上。

只知道W是藝術家，可能是畫家，但對於策展和行為藝術是出色當行。來自香港，大學藝術系畢業，在M市從事社區工作一大段日子，也曾專注婦女工作，見到幫過不少受家暴的婦女尋求解決方法和出路，她們的男人不少都是成功人士鄉紳名流之類。

終於遇上她從事藝術工作的丈夫，兩人開始建構一個共同的藝術愛巢，低調地做自己喜歡的嗜好和理想。做社工充滿意義，但也恆常遇上挫折失意不幸事，其中甘苦又滲入成為創作元素。能夠全情投入藝術創作生活，又有幾個人願意幹其它人間職務？

介紹我們認識的友人，在1989年大家都為天安門學運廢寢忘餐，奔走抗議，在英國不同地區一直支援中國民主運動，地不分南北，都是來自香港，對於2020年國安法頒令下之後的滅聲，感同身受。而彼此都算是第一代義務經營華人社區中心，中心的服務和規模三十多年不斷壯大、完善有目共睹。幾十年來的生聚，人口移民不斷變化交融，和左、中、右，不同政治權力中心、人物相往來，在天下本無事的年代，平常不過。

文化、藝術、體育、教育、旅遊、營商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政治激盪下，傳統老牌組織社區中心較難調整定位；除了早早歸邊的，中國海外統戰部和有關人士，當然用盡心思擺你上台。世上有甚麼是不涉及政治的？所以說華人社區中心不涉及政治是廢話。只能依從英國法例，受英國慈善團體條例監管。

在英言英，守法依法，也離不開政治；無論是中央政府到地區議會，都會有執政黨當權；和政府合作是爭取資源和話語權，而不是附從政黨。公平公正公開，恪守普世價值。

傳統老大的華人社區中心，都難免有無以為繼之嘆，第一代人終身制，不是不退而是不能退，能夠總辭全退固然可以另開新局，新來的年輕力壯的願意全力接班嗎？服務的除了香港人，還有海外華人，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菲律賓、越南、印度、柬埔寨、緬甸、毛里裘斯、北美、南美、歐州大陸，土生土長、混血兒、白人、黑人，當然還有來自中國不同省份的、台灣的……。汲取美、加、香港各地的社團組織被「奪舍」的慘痛經驗，不少有心人都感到筋疲力倦，力不從心，應該是交棒接棒的時機。

W25年前在溫布頓進修藝術課程，原有校址都變成新樓大厦，她的校友絕大部份都是外籍人士，有些人竟然一別25年今日再相見。其中一位佳客是年長神父，有好幾位都是教會老相識。都是藝術愛好者。

另一邊廂來了一對夫婦，大家不禁訝然，原來你也來了？這一對夫婦早前經熱心朋友介紹，風風火火成立了一個註冊不牟利社區組織為香港發聲，先聲奪人攪了一個全球大型活動，一對夫婦就毅然引退；一年之後我也要退出了。來得急，退得快，可見香港來人的衝勁蠻勁，回歸的老外依然果斷四面玲瓏。能為香港發聲做好事就好，有能者居之。

一對年輕夫婦氣沖沖趕到，昨夜趕畫只睡了兩個時辰。年青真是爽，完全沒有睡態倦意，腦海眼神中浮現的都是色彩，來了二、三年，和來了25年的相聚首，總會激出火花，誰是石，誰是玉，不必計較。年靑夫婦學畫遊歷於巴黎左岸，在香港以畫為生活了一大段日子。

畫風以大以色彩斑斕吸人眼目，主題都和民主抗爭有關。作品經常被用為卦面，最近一幅以肥佬黎心中的蘋果為主軸的油彩展品，廣受注目。夫妻一人上半夜作畫，另一人下半夜填色，閨房之樂樂如何之。藝術家固窮，沒能力負擔畫室，只能在家中低樓頂空牆上作畫，很多時都要匍匐上色，筆筆皆辛苦。唔理點畫，畫好就是好。

一張長枱15人，初識W的老外夫婿，瘦瘦高高，做了藝術策展人幾十年，他喜歡媒體混合再造，從直中看出曲，從不規矩中尋找規範，這些藝術堂奧不是我所識。人清淡易相處，話題無中生有有中變無；W和他一起十多年，你中看似我，脈脈回首四分一世紀；四分一世紀W只相交了15人，人生又何憾：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本報專欄作家所提出的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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