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紐約的夜空彷彿會被某種力量重新點亮。當你走進曼哈頓中城，穿越人潮進入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廣場，一抬頭，高聳閃耀的聖誕樹便在那裏，像一座城市的心臟，以萬盞光芒在寒風裏跳動。它不只是一棵樹，而是一種希望的象徵。回顧歷史，即使在最困難的年代，紐約從未放棄把光亮留給世界。
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樹的歷史，並不是從電視直播、巨星表演開始，而是來自一個簡單的願望：在艱難時代裏，也想過一個有光的聖誕。九十多年前，這裏只是一個在經濟大蕭條陰影下的工地。1931年的建築工人，用省下的微薄薪水買下一棵二十呎高的小冷杉，掛上蔓越莓串與紙花，只為在動盪的生活裏點起一絲節日的暖意。沒有盛大的儀式，沒有觀眾，只有工人們彼此靠攏、在樹光下短暫忘卻匱乏，而那一刻，成為今日掛滿五萬綵燈聖誕傳奇的起點。
兩年後，1933年，洛克菲勒中心首次舉辦正式的聖誕樹點燈儀式，從此成為年度傳統，一路延續到今天。九十多年來，聖誕樹越長越高，裝飾越來越華麗，卻始終保留那個最初的精神：讓人們在同一片光影之下，暫時放下疲憊與煩惱，感覺彼此並不孤單。
帶著祝福傳遞溫暖的家族樹
今年的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樹，背後的故事令人動容。這棵來自紐約州東格林布殊（East Greenbush）75呎高的挪威雲杉，由茱蒂・拉斯（Judy Russ）一家捐出，成全了她早逝丈夫丹・拉斯（Dan Russ）的遺願。
這是一棵名副其實的「家族樹」。它在1920年代，由拉斯家族的曾祖父母種下，近百年來，五代人都在樹蔭下生活、成長。丹的祖父在屋子裏出生、與這棵樹一起長大；父母和妹妹在樹旁舉行婚禮；直到2017年，丹與茱蒂搬回這棟祖屋，又在這個院子裏迎來兒子Liam，延續第五代的故事。
丹生前最愛在樹下與鳥為伴。冬天，他會在廚房窗邊拿著望遠鏡觀鳥；天氣好時，則坐在門廊，看著紅雀、麻雀、藍松鴉在枝葉間穿梭。這棵緊貼車庫、直入雲霄的大樹，是他日常視野的一部份，也成了他口中的「夢想聖誕樹」。「我們應該租一台吊車來幫它掛燈。」有一次，他半認真半玩笑地對妻子說，「說不定有一天，它可以去當洛克菲勒中心的聖誕樹。」沒想到，這個心願如今成真，他卻無法親眼目睹。
2020年，丹因病過世，年僅三十二歲，那時他們的兒子才兩歲。聖誕節成了茱蒂不想觸碰的回憶，與丹一起裝飾聖誕樹的日子彷彿昨日，可惜如今已經天人兩隔。但身為母親，她仍然要把聖誕魔法傳遞下去。2024年，她帶兒子到洛克菲勒中心看聖誕樹，一個念頭閃過，「我們家那棵也很適合。」丈夫生前的話語也激勵著她試試看。於是，她拍下自家大樹覆雪的照片，投遞給甄選聖誕樹的洛克菲勒中心。
洛克菲勒中心首席園藝師Erik Pauze多次到訪拉斯家查看樹況，並在今年夏天通知她，這棵樹將成為今年的聖誕樹。茱蒂淚水湧上來：「我認為延續傳統，就是最好的緬懷方式，不是因為悲傷就放棄聖誕，而是在昔日回憶中加入新的溫暖。」
在鋸下這棵近一世紀的巨木時，茱蒂抬頭望向藍天，一隻罕見的白頭海鵰在天空盤旋，彷彿是丈夫的化身前來道別。「我們都覺得，那是丹來送上的祝福。」
此時此刻，這棵伴隨著拉斯一家的回憶的聖誕樹，被五萬盞綵燈簇擁，頂端是重達九百磅的施華洛世奇星星，矗立在洛克菲勒中心，成為世界矚目的聖誕樹，也象徵著為心愛的人點亮祝福。
節日之後 聖誕樹何去何從
很多人不知道，當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樹在一月落幕後，它的故事並沒有結束。這棵曾經照亮整座城市的光明之樹，在節日過後，將悄悄轉化成另一種形式，變成真正支撐一個家庭的屋樑與樓梯。
這棵樹被砍伐成大塊，從洛克菲勒中心運往新澤西州的鋸木廠進行初步粗加工。之後，這些木材被送到一家園林綠化公司，在窯爐中烘乾，然後進行銑削和刨光，直到木材柔軟光滑。最後，成品木樑被運送給選定的「仁人家園」（Habitat for Humanity）附屬機構。接收機構隨後決定木材的用途。例如2011年和2014年的木材被用於在費城建造多棟房屋的框架。2007年的木材被用來幫助密西西比州帕斯卡古拉市一個因卡崔娜颶風而流離失所的家庭建造新房子。在康涅狄格州布里奇波特市，2013年砍伐的樹木所產的幾根橫樑被用來建造接下來幾年裏建造的每一棟房屋。
2021年的聖誕樹，被鋸成48根刻有「Rockefeller Center Christmas Tree」字樣的木樑，用在馬利蘭一位單親媽媽Felicia Hanna一家的新屋中。她形容，那像是一份「改變人生的禮物」。另一個媽媽Binta Kinteh在麻州匹茲菲爾德的新家用了2024的聖誕樹作為建材，其中一段樓梯踏板特別刻上「Rockefeller Center Christmas Tree 2024」，成為這個家庭每天上下樓都會看見的希望象徵。
從工地小樹，到冬夜耀眼的城市地標，再到某一戶人家真正的屋樑，一棵樹，三種身份，卻都指向同一個字：家。這束聖誕之光並沒有結束，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世界上繼續長存。
不容錯過的紐約聖誕風景
來到洛克菲勒中心，穿過手持長號的天使長廊，與閃耀的聖誕樹合照，並欣賞對街第五大道薩克斯百貨（Saks Fifth Avenue）華麗的燈光秀，再到銀白色的溜冰場感受聖誕氣氛，體驗完才算真正「在紐約過了一次聖誕」。仍記得經典電影《寶貝智多星2：紐約迷途記》（Home Alone 2: Lost in New York）最暖心的一刻，就是主角凱文在聖誕夜與母親在聖誕樹下重逢，三十多年後，洛克菲勒中心的風景仍一如當初。
聖誕樹下方的溜冰場，銀白的冰面倒映著樹上的萬點燈光，無論是情侶牽手、家庭同遊，或是第一次踏上冰面的遊客，他們在冰上飛旋的身影，都成了這座城市冬季記憶的一部份。
不容錯過的聖誕天使長廊，於1955年首次亮相，由雕塑家Valerie Clarebout設計。她希望在紐約寒冬中創造一組象徵和平、希望與團結的節日意象，於是以「天使吹奏號角」作為主題。以金屬絲網手工塑形，內部裝設燈光，白天象冰雕，夜晚則像光雕，一共十二尊，已經連續守護紐約人近七十個冬天。
特別是在某些歷史時刻，如2001年911事件後的節慶季，天使長廊被視為紐約人「共同療癒」的象徵，也是許多人為了紀念逝者、祈願、與家人重聚而特地前來的地方。
沿著天使長廊向前走，夜晚充滿了節日氣氛，第五大道薩克斯百貨的聖誕燈光秀全新回歸。今年的主題為「Holiday Your Way」，以「光與聲的璀璨慶典」（Luminous Celebration of Light & Sound）為概念，整棟建築外牆布滿數千盞 LED燈，隨著音樂節奏躍動，燈光像寶石折光般在牆面跳舞。
當離開洛克菲勒中心時，也許寒風依舊、城市依舊匆忙，但那棵聖誕樹留下的溫暖會悄悄跟著你。希望並非來自華麗，而是來自那些曾在黑暗中點亮一盞燈的人。從工人的小樹，家族的思念，到新家的木樑。今年，當你在聖誕樹旁抬頭仰望，那束光或許也會落在你心裏，無論世界多麼紛亂，仍有值得期待的光亮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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