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中共建政以來,共有14個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分別是:陸定一、習仲勳、陶鑄、張平化、胡耀邦、王任重、鄧力群、朱厚澤、王忍之、丁關根、劉雲山、劉奇葆、黃明坤、李書磊。
其中任期最短的是朱厚澤,僅一年半(1985年8月至1987年1月)。為甚麼朱厚澤成了中共建政76年來任期最短的中宣部長?
我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不僅要看朱厚澤當中宣部長期間的經歷,還要看他當中宣部長之前的經歷和被免中宣部長之後的經歷,並與中共政局變化聯繫起來看,方可得出比較平實的結論。
具體而言,主要有以下八個原因:
第一,最直接原因是他提倡「三寬」
朱厚澤當中宣部長後,提出了著名的「三寬政策」,即「寬厚、寬容和寬鬆」。
1986年7月,中共文化部召開全國文化廳局長會議。文化部副部長高占祥請朱厚澤講話。朱厚澤說:
「文化要發展,各行各業要發展,推而廣之,要使一個社會充滿生機、充滿活力,有一件事情恐怕值得引起我們注意,就是:對不同的意見,不同的看法,與傳統的東西有差異的觀點,不要急急慌慌做結論;同時,對積極的探索、開拓和創新,要加以支持。如果在這個問題上不注意,恐怕不僅是思想文化的發展,其它方面要發展也是難以想像的。」
「有篇文章,講到寬厚、寬容和寬鬆。三個『寬』字,提出一個問題,就是:對於跟我們原來的想法不太一致的思想觀點,是不是可以採取寬容一點的態度;對待有不同意見的人,是不是可以寬厚一點;整個空氣、環境是不是可以搞得寬鬆、有彈性一點。」
「完全鋼性的東西是比較容易斷裂的,它不能抗衝擊。而社會生活中的衝擊隨時都會有,會從各個方面來。保持一點彈性、柔性,不但有利於發展,也有利於抗『衝擊』。多少帶一點彈性、柔性,這對於處理我們的思想文化問題,經濟政治問題,小至家庭、夫妻、父子、母女,大至國家大事、民族關係,都會好一點。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是可以把握得更妥善一些。」
朱厚澤的「三寬」一出,立即在支持改革開放的領導幹部和知識份子中產生強烈反響。
1986年7月-12月,是中共實行改革開放後思想文化界最活躍的一個時期,從新聞界到學術界到政界,關於政治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文化體制改革的新思想、新觀念、新提法層出不窮。
到了1986年12月5日,安徽合肥發生大學生「要求民主選舉」的遊行,由此引發文革結束後的第一次全國性學潮。
對於這次學潮,鄧小平等中共元老非常震怒。鄧認為,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力」是導致學潮爆發的重要原因之一。
1986年1月,在鄧小平的主導下,胡耀邦被趕下台。
中宣部長朱厚澤是胡耀邦的重要助手之一,與胡的言行高度一致。胡耀邦挨批,朱厚澤也被殃及。
鄧力群認為:「由於『三寬』方針,導致和鼓勵各種錯誤意見發表。」「冒尖人物和冒尖言論紛紛出籠了,亂得不得了。」「三寬」是讓「搞自由化的人有寬鬆。」「是讓搞自由化的人無所顧忌。」
胡耀邦1月16日正式辭去中共中央總書記職務,朱厚澤1月28日被免中宣部長職務。
第二,與中央主管意識形態領導的「左」傾思想格格不入
1985年6月上旬,中央書記處會議基本確定由朱厚澤接替鄧力群任中宣部長後,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啟立6月26日親赴貴州,找朱厚澤談話。
胡啟立說:「中央要讓你做宣傳部長,我們將來要共事,我得先來找你聊一聊呀。」
朱厚澤推辭說:「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哪有像我這樣的人當中宣部長啊?要麼是老革命,經驗豐富,老資格的,要麼是學問很高的。」
胡啟立說:「你怎麼這樣看問題呢?現在新老交替,老幹部要退下去,年齡大的要退下來,這是自然規律。另外,中宣部是一個綜合性很強的部門,不能光叫搞意識形態的人來當,不能光是從原來寫文章、搞理論、管報紙刊物這樣人當中來選擇,要找有實際工作經驗的人才行。」
朱厚澤說:「這樣的人有嘛,任仲夷不是現成的擺在那裏嗎?他是老革命,非常有經驗,而且思想理論水平又那麼高,那不是很好嗎?」
胡啟立說:「任仲夷年歲大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厚澤說:「年紀輕的也有嘛,福建省委書記項南就很合適。」
胡啟立不說話,朱厚澤不知其故。到北京以後才知道,當時,中共元老陳雲等人要倒胡耀邦,就借晉江假藥案來整胡耀邦提拔的項南,陳雲已批示以中紀委的名義處分項南。胡啟立知道情況,不便向朱厚澤說出。
最後,朱厚澤懇請胡啟立向中央報告自己難就此任的意見。
胡啟立表示:「我一定按你的原話向中央報告,但你要做好準備,你跑不掉,已經定了,就這樣。」
朱厚澤為甚麼反覆推辭?因為朱厚澤本人思想是比較開明的。他知道,當時主管意識形態的中共政治局委員胡喬木,中央書記處書記書記鄧力群,思想都比較左。胡、鄧二人被稱為「左王」。在朱厚澤看來,在胡、鄧手下當中宣部長,一個字:難。
朱厚澤說,當他準備到北京就職時,貴州有人認為他是「陞官」,他卻認為自己是「跳火坑」。
第三,反對思想壟斷 提倡思想自由
朱厚澤一生三次挨整:第一次是1965年四清運動時,被開除黨籍、下放勞動,直到1978年才平反;第二次是1987年因倡導「三寬」被免中宣部長職務;第三次是1989年因支持在天安門廣場絕食學生被免全國總工會副主席等職務,被迫提前退休。
朱厚澤對中共當政後長期搞「一言堂」、「壟斷真理」導致的惡果有深切體會。他退休後曾講:
「不允許把不同意見當作可以討論爭論的東西,不允許在平等的意義上去探討,已經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後果,那就是誰掌權誰就是天經地義地百分之百正確,隨便說個甚麼話,也就變成馬克思主義的新發展,都要接上那個所謂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譜系。你看我們黨的章程上羅列了多少名字?像不像疊羅漢的遊戲?荒唐嘛!這就阻礙了真正的理論進步,因為這等於說最高真理的發明權和解釋權永遠在最高當權者手裏。只要有不同意見,或者想在這個問題上進行探討,就變成了『反』的一面,這樣的結果多可怕?」
晚年,朱厚澤倡導思想自由,而且是不加任何限制的徹底的思想自由。他說:
「我為甚麼說(思想自由)不能有任何前提呢?憲法總得有啊,你總不能說你思想自由連憲法都不管吧?就是連憲法都不管!思想自由是不受憲法管的,因為包括對憲法的討論、批評和批判在內都是自由的。它就這麼個問題,這個問題非說到底不可,不說到底就要出事!憲法你不能不遵守吧?但是作為思想言論自由來講,它不僅可以違背你的憲法,而且可以直接批判你的憲法,要求你憲法甚麼要改,這是完全自由的。否則就不能叫作思想自由。」
第四,反對「國家主義」
1999年,朱厚澤在他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講,我們標榜自己是社會主義者,實際上我們這個黨,在取得全國政權後,用國家把社會「吃」掉了,「國家」把「社會」吞沒了,一切都聽命於官方,聽命於官員!從幼兒園管到火葬場……人已經死了,我們的政府還要管到他(她)的子女、他(她)的後輩。在談到他(她)的後代的時候,還要看看他的祖宗、他的父母是甚麼人,真是荒唐之極。總之,國家代替一切。
用政權控制社會,而把社會自身的發育和成長給弄掉了。在用國家來代替社會的過程中,這個國家的政權從產生、授權,一直到它的運行過程,到它權力行使的監督,有沒有民主?沒有民主!授權都不民主,權力的運行不是由政府和民間共同履行,權力運行的結果缺乏有力的監督。
他認為,「社會的問題主要由社會自身去解決,也就是由各種類型和各個層次的社會群體自己去解決,而不是由國家包辦。」
第五,反對權貴資本主義
2009年3月,在紀念胡耀邦的一篇未刊稿中,朱厚澤寫道:
「不搞政治體制改革、光搞經濟體制不行。經濟體制改革有兩條路線,一個是富民的,一個是富官的。現在名義上是搞國家富強,實際是壓榨老百姓。我們看得出來,確實是有兩種不同的政策。應當承認,國家這些年來,經濟確有發展,但一邊是政府大量提取資金,政府行政費用大幅增長,同時產生大量腐敗,另外一邊老百姓應該得到的實惠沒有得到,而且貧富差距在拉大。這不僅表現在政治體制改革不搞,而且在經濟建設裏邊究竟是按甚麼路線搞?都很值得研究。」
「事實上,不搞政治改革,經濟改革勢必走到邪路上去,本來想富民,結果富了當官的。權力沒有制約,就要利用市場為自己撈好處嘛!」
第六,反對「黨文化」
晚年,朱厚澤把「黨文化」和「啟蒙」作為一組對立物來研究。「對啟蒙來說甚麼最重要?個性的解放、個性的獨立是最重要的。」「而『黨文化』呢?講究的就是控制他人;所謂集體主義,鐵的紀律;說到底,就是以多數人的名義實現少數人的統治。」
他認為,「黨文化」形成於延安整風時期。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就是啟蒙運動的終結。因為「黨文化」從整體上消滅了個性和自由,把中國人全都控制起來了。他說:
「當初,大家都以為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了,一個全新的社會到來了,換新天嘛,包括我們那些老作家、老知識份子。他們歡呼雀躍,高興得不得了,結果追求來是甚麼東西呢?是爭取民主、爭取自由、爭取人權、爭取科學的結束!」「一切自由的、有個性的東西都完了。」
「從辛亥革命到今天,我們轉了一圈,又轉回到了專制的起點,而且這個專制超過任何一個朝代,其控制的嚴酷前無古人,其對思想的鉗制超過歷代,相比之下,過去那些文字獄算不得甚麼。」
朱厚澤對「黨文化」深惡痛絕。他說:
「黨文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東西。它無孔不入,無所不在,非常墮落,十分醜惡。它能夠形成四面八方的滲透力量,而我們還不得不容忍這個東西。所以它是一個無恥的文化,絕無任何羞恥。人們對這種邪惡估計不足是不行的,這些人到處冠冕堂皇地表演,實際上卻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第七,認同普世價值
2008年,中國出現關於民主、自由、法治、人權等「普世價值觀」的爭論。朱厚澤在他的文章寫道:
「一些人站出來,要對普世價值觀加以討伐、加以批判。我們官方的最高學術研究機構的領導人,也在正式的院報上發話了,也在批普世價值。他們有個說法,就是強調甚麼『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這是不是對普世價值作回答呀?為這件事,我們一些老幹部一起議論過。大家的意見完全一致,在這個問題上,不能有絲毫讓步,就是要旗幟鮮明!」
「中國的改革開放已經30年了,從某種意義上講,改革開放就是回歸人類文明的共同大道!回歸歷史!回歸常識!回歸人類共同價值!」
普世價值是甚麼呢?朱厚澤在他的文章中說:
「回過頭來觀察20世紀人類的足跡,我們是不是可以得到這樣『五個一般』:第一個是現代市場經濟一般,第二個是民主法治國家一般,第三個是公民社會一般,第四個是現代科學技術一般,第五個一般是以人為本、多元開發、和諧共容這麼一種當代的人文精神。」
第八,重視還歷史真相
前新華社記者楊繼繩回憶朱厚澤時講:「他多次說,要還歷史真相,要留下真實的歷史。他對我說:『一個失去記憶的民族,是一個愚蠢的民族;一個忘記了歷史的組織,只能是一個愚昧的組織;一個有意地磨滅歷史記憶的政權,是一個非常可疑的政權;一個有計劃地、自上而下地迫使人們失去記憶、忘記歷史的國家,不能不是一個令人心存恐懼的國家。』」
結語
中共一直主張「黨性高於一切」。甚麼叫「黨性高於一切」?就是黨說白的是黑的,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少先隊員都必須跟著說白的是黑的;反之亦然。
但是,朱厚澤不同意這個觀念。他在紀念胡耀邦的文章中寫道:「試問:一個人連人性都沒有,還談甚麼黨性?」
以「人性」為重,或許這正是朱厚澤為中共所不容、成為中共史上任期最短中宣部長的思想根源所在。#
《大紀元》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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