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出現了一種技術官僚專制主義，它不是由史太林和希特拉這樣的幫派領袖來領導，而是由乏味的官僚和技術官僚來領導。」馬蒂亞斯德斯梅特（Mattias Desmet）說。
楊傑凱（Jan Jekielek）：今天我採訪了根特大學臨床心理學教授、《極權主義心理學》一書的作者馬蒂亞斯德斯梅特，他是世界上研究「群體形成」概念的領先專家之一。
德斯梅特：我們都被這個新冠病毒（中共病毒）敘事控制著，雖然它已經不見了，但是那些措施會毀掉他們的生活，毀掉孩子們的健康、孩子們的財富、孩子們的未來。
楊傑凱：德斯梅特在當今社會看到的新技術官僚極權主義的根源是甚麼？出路在哪裏？
這裏是《美國思想領袖》節目，我是楊傑凱。
從心理學上講，原因很清楚。如果人們感到焦慮，卻不知道自己為甚麼焦慮，他們會覺得完全失控。因此，他們很樂意將自己的焦慮，轉嫁到當局通過大眾媒體提供的焦慮對象上，因為這給他們一種控制感。
他們有這樣的感覺：他們現在知道自己為甚麼焦慮，可以參與執行某種策略。例如，採取封鎖措施來應對病毒，來處理焦慮對象，控制自己的焦慮。
同時，因為有那麼多人參與執行應對焦慮對象的策略，英勇作戰，集體行動，人們又有了聯繫。「群體形成」的根本原因一直是此前就存在的孤獨感和脫節感似乎得到了解決。人們似乎又有了聯繫。我說「似乎」，是因為他們並沒有真正地重新聯繫起來。
5. 人人與集體精神相聯繫 互相告發無團結感
德斯梅特：在「群體形成」過程中，人人都各自與集體精神相聯繫，但他們相互之間沒聯繫。相反的是，在「群體形成」中，個人之間的社會聯繫更加惡化。所有的團結，所有的心理能量，所有的人與人之間的愛，可以說是被提取出來，注入到個人與集體的聯繫中。
這就是「群體形成」總是最終導致某種偏執氣氛的原因。在這種氣氛中，人人都在相互告發，向國家彙報，因為人們不再感覺到彼此之間的團結，卻感到與集體精神非常一致。
總之，這就是「群體形成」。一旦所有這些焦慮、挫折感和攻擊性被附加到某個焦慮的對象上，比如現在大眾傳媒講述的病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一對象上、這一點上，那麼人們實際上就被催眠了。
從技術上講，那是完全一樣的。「群體形成」與群體催眠完全一樣，就是將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在現實的某個方面，以至於現實的其它方面似乎消失了，人們似乎不再意識到現實的其它方面。那就是一種「群體形成」。
如果你看一下催眠，就會發現這種機制是多麼的強大。一個簡單的催眠程序，就足以使一個人對疼痛如此不敏感，因為他如此專注於一件事，以至於外科醫生可以切開他的皮膚、肉體，甚至直接穿過他的胸骨，進行開胸手術。
這顯示出這種注意力集中的力量。這也解釋為甚麼那些被新冠病毒敘事控制的人，看不到這些措施會毀掉他們的生活、孩子的健康、財富以及未來。
楊傑凱：你的「群體形成」理論非常有道理。你是根特大學的心理學教授，你已研究這類現象很長時間了，並且提出這個理論。我希望了解的是，心理學領域裏已有的哪些部份幫助你走到現在這一步？我們不打算做一個全面了解，但也許你可以給我們一個概述。
德斯梅特：我們不斷地想知道我們對別人意味著甚麼。我們不斷地想知道明天會發生甚麼。我們不斷地想知道今天做出的選擇是否會成為未來的正確選擇。這就是硬幣的一面。不確定性導致焦慮。
另一方面，與此同時，這種不確定性也是我們存在的根源。沒有不確定性，我們就不會真正作為一個人存在。正是因為沒有人最終知道我們應該如何生活，我們才擁有不可剝奪的權利，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創造自己的存在方式。
6. 總是導致排斥不同聲音
德斯梅特：在「群體形成」過程中，人們處理不確定性的方式就是接受群體所相信的一切。他們都相信同樣的教條式的理念，以及同樣的、毋庸置疑的敘事，最終總是導致對不同聲音的極端不寬容。
這也是極權主義的典型特徵。極權主義是一種國家制度，一種意識形態，按照這種意識形態，生活的基本不確定性被片面地以消極方式解釋成應避免的事情。極權國家領導人會絕對肯定地告訴你該做甚麼。他們會給你對生活的全部解釋。他們把自己非黑即白的意識形態強加於人，剝奪人做出自己選擇的可能。
這就是極權主義，是一種瘋狂的嘗試，試圖消除人類存在的不確定性，並把一種共享的確定性和單一狀態的確定性強加給每個人，要求人人以同樣方式行事、穿一樣的衣服、住在同一類型的房子裏等等。這是一個將一個答案強加於全體人民的制度。生活中所有的基本問題都只有一個答案。
楊傑凱：你描述過極權主義，讓我想起納粹政權和過去的各種共產主義政權。我們今天並不是生活在極權社會裏，可是你說我們是。
德斯梅特：當然是！談到極權主義，我們總認為共產主義和納粹主義是歷史上出現的第一批極權制度，出現在20世紀初。你們現在面對的不是共產主義或法西斯極權主義，而是新出現的技術官僚極權主義和威權主義，沒有人認為它是極權主義。
7.新型極權主義：由乏味官僚和技術官僚領導
德斯梅特：1951年，漢娜阿倫特（政治哲學家、作家、納粹大屠殺倖存者）警告我們，我們已經看到了法西斯極權主義和共產極權主義，然後她說：「很快，我們將見證一個新的極權主義的出現，它不是由史太林和希特拉這樣的黑幫頭目領導，而是由乏味的官僚和技術官僚領導。」這就是現在將要發生的事情。
民主權利正在迅速消失。你看看某種意識形態是如何被強加於社會的，看看某種帶有意識形態色彩的敘事，是如何被某些人狂熱相信的，或者至少看看那些人是如何表現得就彷彿那種敘事是真的似的。即使我們的公民權利因為那種敘事而被剝奪，他們也會認可。
我們正在走向一個新型極權主義。這種極權主義，將在多大程度上成功地摧毀每一個不想與之同流合污的人，這將取決於那些還沒有被這種新型極權主義和這種新型「群體形成」所控制的人們的行動。
事實上，這就是我寫這本書的原因。如果我們真能認識正在起作用的心理機制，能做出正確的心理分析，就會非常清楚地看到我們應該做甚麼、不應該做甚麼，就會明白怎樣做才能為人們保留一條小路，拒絕這種正在出現的新型技術官僚意識形態。
我們還應該認識到理性的侷限性，不能把它當成人類共同生活的基礎和基石。只有道德原則，只有人性原則，才能成為社會的基礎，才能讓人們過上無愧於人的生活。這是我的觀點。
這種理性主義人生觀和世界觀，在社會上和人群中創造特定的心理條件，讓人們更容易接受「群體形成」。與此同時，它還造就一批新的精英，他們認為不應該再像法國大革命和現代民主出現之前的社會領袖那樣，以真理言論為基礎來領導社會。
新精英認為，領導社會應該以灌輸式的宣傳為基礎，知道這一點極其重要。
8. 如何幫助人們擺脫「群體形成」？
楊傑凱：我們該如何幫助人們擺脫「群體形成」？你說的一切表明，必須大規模推動一些其它宣傳，扭轉焦慮的對象，這聽起來像是另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剛剛做過一個採訪，採訪對象是「三角」播客的康斯坦丁基辛。他談到尼基塔赫魯曉夫在1956年做過一個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果的著名演講，這是一個所謂的秘密演講，談到了史太林所做的所有可怕的事情。
他講的基本上是真相，我不知道是否完全屬實，但是他在嘗試講述史太林所犯下的恐怖事件的真相。這產生的影響是，參與在古拉格折磨人的人開始自殺。
這些人意識到，他們對同胞所做的所有可怕的事情都是不正當的。他們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執行一個邪惡的殺人犯的命令。這是擺脫「群體形成」的方式嗎？
德斯梅特：在「群體形成」中，人們被一種敘事、宣傳和灌輸控制著，至少在過去兩個世紀的「群體形成」是這樣的。古代的「群體形成」往往是群眾的身體被控制，而不是大腦被宣傳灌輸所控制。
現在，隨著大眾傳媒的出現，「群體形成」可以持續很長時間，因為人們可以不斷地被同樣的宣傳和同樣的敘事重新灌輸。這就是他們長期處於「群體形成」狀態的原因。當代群眾或孤獨的群眾，並沒有真的聚集在一起。
這些群眾，構成群眾的所有個人，都坐在自己家裏，彼此隔離，但他們都被灌輸了同樣的敘事、圖像和神話，這使得他們持續處於「群體形成」狀態之中。
9. 必須有勇氣在公共場合仗義執言
德斯梅特：如果你問，你能對「群體形成」做些甚麼？治療「群體形成」的方法總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大聲疾呼。那些沒有被「群體形成」控制的人必須大聲疾呼。如果我們能夠大聲疾呼，「群體形成」就會不斷受到干擾。
如果不受「群體形成」控制的人有勇氣大聲疾呼，就可以防止它。他們必須履行每個人都擁有的首要道德義務，那就是用真誠和誠實的話語說實話。
楊傑凱：所以，儘可能多地說實話，儘可能弄清楚甚麼是真相，大膽地說出來。在我們說話的時候，你正在給追求真相的記者們以新的啟發。在我們結束之前，你有甚麼最後的想法嗎？
德斯梅特：是的，我們不應該太相信我們是唯一知道某事真相的人。真相主要是說你相信某件事在你的理解範圍內是真的，那麼你必須把它表達出來。你還必須意識到，你所相信的也許並不完全是真的，或者它可能是錯誤的。這無關緊要。如果在某個時刻，在你自己的理解範圍內，如果你相信某件事是對的，那麼你必須把它說出來，必須有勇氣在公共場合仗義執言。
你必須低調做事，不要試圖說服別人，因為說服通常無效。想要說服一個被「群體形成」控制著的人是非常困難的。一般來說，說服別人是非常困難的。我們不應該嘗試那樣做。我們應該主張每個人都有不可剝奪的說話的權利，要讓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表達自己的觀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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