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人聚居的小鎮，前身地區法庭建築物改成家庭醫生診所，見到一名年青女子緩慢橫過馬路，圓圓的黑眼珠似曾相識，面龐有點像劉若英。她左面一位不太老的太太，路行得有點勉強，一對小腿都纒著緊緊蹦帶，疼罷。右面的男人顯得蒼老，一邊挾著枴杖，步履蹣跚。我稍為站近路邊，看看有沒有巴士衝過來，年青女子微微點頭致意。
其實，一直很喜歡劉若英的「後來」，那副不太漂亮的圓蛋臉，首段四句如怨如泣：「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原是日本歌曲；施人誠作詞，玉城千春作曲，王繼康編曲。那時大家都很年輕罷，不以為然就錯過了。
今回觸動的竟是唱歌沒有大紅大紫的劉若英，卻是她執導的「忘了，我記得」掀起熱潮，一連8集，每集長約50分鐘，高踞Netflix熱搜榜第一。賣的除了劇情，演員秦漢和謝萱盈分飾父女角色，一老一嫩，同是金馬獎最佳演員，演活了單親家庭成長倔強獨生女，和飽閱世情漸漸失智老父的牽纏，扣人心弦，也教人淚中帶笑。
一個關於成長、遺忘與陪伴的溫暖故事，細膩刻畫親情、友情與婚姻的生命交織，和面對遺憾與無常的勇氣。做女兒的程樂樂由謝萱盈扮演，單親家庭長大，和父親相依為命，母親由於抵受不住孤寂，和獨自撫養女兒的壓力，在她年紀小小時遠走美國三藩市。樂樂少年的夢就是要一張美國大地圖，有朝一日到三藩市尋母。於是成長後進入旅行社做導遊工作，因扺受不住團員的橫潑訴求，爭吵推碰間被投訴登上報刊花邊新聞。被辭退後，只得在便利店謀差事，賺取長工時低酬勞的櫃枱員職務。陰差陽錯，被邀請成為夜店的楝篤笑兼職笑匠。
從自身生活經驗一路鋪陳，慢慢凝聚了擁躉觀眾，亦因此和銀行家男人相遇相親，締結了一塲短促婚姻。其實，開口秀更是沉悶生活的一道洩氣門，反抗生活，也是報復。
飾演父親的程光齊（1946-2023）由秦漢來演，這位和剛出道的林青霞一起演出瓊瑤的處女作「窗外」，沒有窗，那有窗外？情侶關係牽纒了足足17年，大美人和俏郎君一直消費著華人演藝圈的桃色新聞熱搜榜。24.04.1946 在上海出生的秦漢演垂老的自己，劇本情節有如度身訂造；熱情好幻想的青年和能歌善舞的女孩子熱戀成婚，產下獨生女兒樂樂。任職遠洋輪船輪機長的程光齊，為了儲蓄購置房產，年年漂泊無定，和妻女聚少離多，在茫茫海上，培養了和外星人打交道的特異功能情趣。妻子離家後，父兼母職，疼錫內心倔強固執的小女孩，成長後也搬離老家獨居。
故事後半部圍繞著年華漸老的獨居長者父親，由記憶衰退到進入失憶，無法獨立自理生活的過程。一個經濟拮据的女兒，生活上種種掙扎已經疲於奔命，更要被道德綑綁，時時刻刻關注出事的父親：煑湯麵忘記關火，出門忘了鑰匙，搭公車睡着了，不肯看醫生，不肯食藥，喜歡騎單車的老人，失智時在街上搶奪別人的單車。樂樂替父親執拾幾十年的家居，丟棄了父親如珠如寶的「廢物」，惹來父女對罵，找衣物又找不到，大發雷霆。
身體的變化愈微妙，年邁多尿、尿漏失禁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一幕戲秦漢站著看著自己自自然然濕了褲襠一大遍，急得躲著女兒洗內褲，像洗滌羞恥一樣。女兒唬他可以不穿內褲的嘛，立馬還擊像太空褲襠一般空蕩蕩，不舒服。穿著紙內褲是最無可奈何的向生理壓力低頭。
既有自己的家居和傢俬，誰會喜歡入住安老院等時間？自己照顧自己不成，只有倚賴女兒，冲涼、抱上床，也不是每一個女兒都有這般力氣和耐性。外聘護理員無論多麼熱心熱情都不中用；早早說明了危急關頭不必施用人工急救，事到臨頭，做女兒的卻要決定還要不要施救？
父女二人合作導演了一場黑色幽默的追思會，讓摯愛親朋戚友預早掏盡肺腑相思相念，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幸運地死去兩回？
（與倫敦大學學院腦退化症研究中心臨床醫生和研究人員對話；28.06.2025 星期六上午10時半至下午4時，在倫敦依士靈頓華人協會舉行。敬備茶點招待，名額有限，請用簡訊：07523 864993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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