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台上的時間,很漫長,河北警察一直跟北京通電話。電話往復的結果,要把一起爬山的朋友也叫醒,並押回北京————事情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就像是在做一個夢,一個一直往下掉落的夢,以為已經掉到底了,其實不是,永遠還有更黑更深的地方————原來,世上真的有無底洞啊。
被擁進派出所時,回身看一眼月台上的列車,這趟車通向天堂,而我,去往地獄。
進門前目光劃過天空,那是我在此後的一百多天裏,最後一次看到天。我這一生都會記得,那天霧霾沉重,天黑得像個夢魘。
我在廣大無邊的黑暗夢魘中墜入無底地獄。心頭湧上這樣的詩句:
月光溫軟天空
雲朵潔白
白如上帝的羊群
不做詩人已經很久了。沒有想到,地獄門口的我,居然是個詩人。
被審
「給你吃,給你睡,還有完備的醫療保障。讓你活著,就是為了接受我們的審訊。」
被抓後經歷了幾十場審訊,短則兩三個小時、長則通宵達旦,全憑三個代表興之所致,威脅承諾罰站潑冷水,或做深入細緻的政治思想工作,指東打西隨意揮灑,各種手段與演技比翼齊飛同樣傾國傾城,我坐以待斃站以待斃心頭盤旋著巨大的恐懼。
實話實說,我的恐懼不是出於那些高聳的罪名,緣自貓代表的一句話:「你不是我們抓的頭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句話讓我怕到要死,恨不得自己已經死去。
貓代表隨手從卷宗中抽出一疊A4紙在我面前晃過。被審到兩眼迷離的我看不真切,但分作兩行的題目中有「立人」二字確定無誤。
有一種冷,痛入骨髓————受我邀請參加營會的成員有四位來自立人。
「我,去查抄過他們的館。立人圖書館的全稱是甚麼?」豬代表笑得意味深長:「哼哼!傳知行立人圖書館。」
傳知行?!無底洞裏的墜落又開始了。
「你跟傳知行主任郭玉閃[1]的關係是甚麼?」————原來,我入地獄,都不是底啊。
「你跟王曉漁,真的只見過那一次?」
「海外機構和NGO之間,只有資金支持這麼簡單?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海外機構真正的目的是甚麼。」豬代表發胖之前應該有過一張曾經英俊的臉,但眼鏡後面的那個笑實在猙獰:「你知道我抓了樂施會多少人嗎?」————怎麼還牽著樂施會?跟樂施會丁點兒關係都沒有!
「到了這種時候,你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就更別想保別人了。」
我最大的恐懼,真真不是個人生死,而是負不起責任:「這會是中國公益事業的損失,是時代的倒退。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對面的人同時浮現輕蔑笑容,不約而同從鼻孔裏送出冷笑。我知那輕蔑是指我太過高估自己,而笑中的冷漠意味著:你的公益事業干我屁事。
「你確實是個罪人。黨和國家的罪人!」不敢報以同樣反應激怒他們————我承擔不起後果。(待續)◇
——節錄自《敵人是怎樣煉成的》/時文化出版公司
注[1]郭玉閃:二○一四年十月九日,郭玉閃被北京警方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名傳喚和刑拘,並關押在北京第一看守所,之前他曾公開表態支持香港的「佔領中環」行動。二○一五年一月三日以「非法經營」的罪名被正式逮捕。二○一五年九月獲得取保候審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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