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文

四、1950年代的「六大運動」

1949年10月1日赤朝開國,中共直奔合作化,違棄剛剛頒布的《共同綱領》(1949年9月29日):

保護工人、農民、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的經濟利益及其私有財產。

必須保護農民已得土地的所有權。[1]

1950年7月頒布〈合作社法〉、1951年12月〈農業生產互助合作的決議〉、1952年5月〈推行農業合作化的決議〉、1953年12月〈發展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決議 〉。[2]

1950年代前期,中共自嗨「激情燃燒的歲月」,具體為「六大運動」——鎮壓反革命、土地改革、抗美援朝、三反五反、思想改造、肅清反革命。中共只肯承認「五大運動」(刪去「鎮反」),因為「鎮反」殺人太多,太難看。「六大運動」重大數據如下:

①「鎮壓反革命」所殺人數,最保守數據100多萬。1959年8月11日中共八屆八中廬山會議,毛澤東:「反革命殺了一百多萬……六億幾千萬人,消滅那個一百多萬,這個東西我看要喊萬歲。」[3]

史家謝幼田:「殺人數目至少是五百餘萬人。」[4]

② 從1947年老赤區延伸至1951年的土改,大陸史家高王淩(1950~2018):

太行老區差不多將地主殺光了。據估計,土改過程中約有300至500萬人喪生,他們大多數是中小規模的地主,大多數是被活活打死的。[5]

史家宋永毅(1949~ )據中共資料列表(死於土改地主人數):[6]

  年 度 總人數  地主比例 自然死亡率 地主人口
1950 4.659億(農業人口)   4.75%   21880000*
1954 6.0266億(總人口)   2.6% **   15669160
1950~1953     6.88%(4年)*** 1505344
非正常死亡       4705496

數據來源:* 國家統計局:《全國土地改革前各階級佔有耕地情況》,黃道霞等主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彙編》,中共黨史出版社(北京)1992年,頁1353。
** 《全國土改結束時各階級佔有耕地情況》(據1954年23省市自治區1.5萬多戶農家資料統計),杜潤生主編:《中國的土地改革》,當代中國出版社(北京)1996年,頁560。*** 國家統計局:《1949-2003年中國大陸歷年人口數據》。

土改最深遠惡果:打破農村生態,顛倒價值觀(以貧為貴),摧毀農業生產精英——地富,地主、富家乃農村天然形成的生產組織者,被剷除後,強者無法多勞。1953年「合作化」收回分給農民的土地,強迫農民與土地脫鉤,再次殺傷農村生產力。

貧雇農整體生產能力本身就弱,土改只能給予貧雇農一次性補助。土改後,大家都一樣,地富失去殖富能力,自顧不暇,貧雇農仍大多貧困。還不如昔時有貧有富,尚可以富補貧。此弊早期蘇區就暴露了,1929年11月5日〈閩西特委第一次擴大會關於土地問題的決議〉:

把土地分割小了,而且分到不會生產者手裏,同時會生產者卻少分了田地,把他們的人力財力都閑置了,這樣客觀上是障礙了農村生產之發展,失了土地革命的本來意義。[7]

中共內部傳諺:「土改靠貧農,生產靠中農。」[8]合作化之初,約佔農民20~30%的富裕中農(一億多)[9],乃農村主要生產力,挫傷他們的生產積極性,等於摧毀農業根基。中共財政部長、副總理薄一波(1908~2007):

據1957年估算,全國富裕中農人數在一億以上。這些人勞動致富的積極性受限制和挫傷,對農村生產力的發展是很不利的。[10]

幾組數據

1952年6月11日全國統戰工作會議,中共經濟大管家陳雲(1905~1995):

漢口去年收的所得稅近兩千億元的樣子。所得稅等於所得額的25%,亦即所得稅的三倍就是他們的所得額。……現在我們一年的稅收,大約合23億光洋。國民黨在九一八事變以前,包括東北在內,也不過收八億到九億元光洋……他們比我們收的少。[11]

「人民政府」比國民黨多收稅近150%,陳雲的數據呵!

公有制名義上國有制,實質黨有制、吏有制,經濟成了中共控制國人最有力的政治工具。計劃經濟再從宏觀上卡住各廠礦自主經營權,只能被動等待上級的「計劃」,失去生產經營的自主權。全國經濟從源頭上失去活力。

1951年糧食購銷危機。中共中央〈關於1952年糧食問題的幾項決定〉(1951年12月5日)——

城市人口逐漸增加和廣大工業原料種植區糧食需要量增加的緣故,1952年糧食的供應調劑仍然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僅從國家貿易部門逐年出售糧食增長的情況來看,就可以了解糧食的情況是很緊的。1950年出售數為93億斤,1951年出售數增為169億斤,預計1952年至少須增至215億斤。糧食需要量的增長是極其迅速的。……上述糧食情況收支相抵,尚差28.4億斤。[12]

《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簡史》(1985年大陸版)——

1953年9月份完成(收購)計劃的80%,10月份只完成38%。市場糧價也因此大幅度波動。當時湖南、河南、河北等主要產糧區的糧價,一般高於牌價的30~50%。[13]

面對供銷失衡的糧情,在計劃經濟指導思想下,1952年9月成立糧食部(全球唯一)。1953~54糧食年度預算需握糧700多億斤,除農業稅收繳275億斤,須收購431億斤,而上一糧食年度僅收購243億斤,僅靠市場收購(與私商爭購)無論如何辦不到。於是,想到關閉糧食市場,堵絕農民其他賣糧管道,「保證完成收購」。[14]

「統購統銷」的實質:剝奪農民的糧食處置權以獲得絕對控糧權,以極低價強制徵糧(統購),以保障城鎮供糧(統銷)。中共很清楚「谷賤傷農」,之所以出台「統購統銷」,實因合作化導致糧產量增速下降,不能向人口不斷增擴的城市提供更多糧食,只好關閉糧食市場,強行徵集餘糧,急救眼前。1953年10月關閉農貿市場,糧油棉「統購統銷」。[15]

統購統銷——鄉村統購,城市統銷,取締糧商,逼迫農民只能將糧食低價賣給政府(0.09元/斤)。[16]農村不滿聲浪盈衢塞巷,很快收購少於銷售,無法維持城鎮供糧。1955年8月,被迫出台「糧票」,全國城鎮限額供糧。[17]

1957年4月10日,毛澤東:

1953年統購統銷時,黨和農民的關係很緊張。[18]

1957年春,化工部勘察公司保衛科員閻義采(中共黨員)「鳴放」:

農業合作化、統購統銷政策是黨向農民的戰略進攻,向農民搶劫土地、糧食、牲畜。農村中反對共產黨的人日益增加。[19]

浙江寧波幹部「鳴放」:

糧食統購統銷是「官逼民反」的政策,糧食統購統銷是農民鬧事的根源。[20]

安徽一家農機廠技術員汪朝元「鳴放」:

農村有四死:賣糧逼死,買糧等死,買不到糧餓死,賣糧再買糧虧死。[21]

1957年5月7日新華社《內部參考》(第2197期),〈安徽有些農業社因統購糧食過多加重了春荒〉,桐城縣天成社多征61萬斤,缺糧戶佔87%;泗縣協辦社缺糧人口51.1%,光明社則普遍缺糧。(頁14~15)

統購統銷「奪農補工」,1956年工業產值首次超過農業(1949年農業產值遠大於工業)。通過工農業「剪刀差」[22],本已很窮的農村至1978年向城市輸送了數千億資金。[23]毛澤東不承認統購統銷對農業的「扼頸」,認為是前進道路上的問題,至多是必要代價的「一根手指頭」。[24]

中共很清楚農民的「貢獻」,但已開出紅色支票,得用經濟績效證明革命價值,只能「暫時犧牲」農民。1962年7月中央黨校,副總理兼中央農工部長鄧子恢(1896~1972)〈關於農業問題的報告〉,抖出統購統銷之所以必遭農民抵制的底牌——

黨中央的方針是以糧為綱,但價格上糧食不是綱,糧食的價格最低,種糧食的農民收入最少,一斤糧食平均不到一毛錢。按照去年的標準計算,農民賣100斤糧食給國家,他實際上得到的價格是7%,93%是盡義務,實際上糧食統購是最大的共產風,剝奪農民最厲害的在這裏。怎麼辦呢?不統不行,統了農民吃虧,他就不種糧食,不種糧食,一切就都垮台,最後同歸於盡。農業垮了,工業也垮了,現在的情況看得很清楚。[25]

1957年7月18日《人民日報》社論(胡喬木撰):「肅反」立案審查130多萬人,查實「反革命」8.1萬餘,其中「現行犯有3800餘名」,即8.1萬餘「反革命」絕大多數為「歷史反革命」。[26]1956年底「肅反」結束,逮捕214470人,死刑21715人,非正常死亡53230人。[27]

社會主義惡弊

失去各種制衡的「社會主義」,惡弊立騰,冗員氾濫。1957年春「鳴放」期,同盟會員、國務院參事余遂辛(1885~1969):

國家機關的層次太多,國務院指示傳達到基層比十八層寶塔還要多……工廠企業非生產人員也太多,有一個600人的工廠,管理人員就有近170人。[28]

1957年7月18日青島,中共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

浙江新登縣七萬人有3500多官,真是太多了,應該減三千,留五百。工廠非生產人員也太多,佔30%,蘇聯25%,美國只3~5%。[29]

書商只要百號人就能辦起來的國際書店,用了500多人,效率還大大低於書商。陶孟和指國際書店領導實在是「外行的外行」。[30]

1963年中央機關司局長以上至少2800餘。[31]1978年全國脫產幹部1700萬(年底可能達1900萬,相當羅馬尼亞人口)。[32]清朝道咸年間文武官員2.7萬(文官2萬、武官0.7萬),文官一半在京,一半地方。[33]

1999年,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主任楊啟先(1927~ ):

國有經濟佔用著國家和社會的大部份資源,包括全國固定資產和流動資金的70%左右,而它能夠為國家創造的財富,按國內生產總值計算,只有1/3左右,按當年新增部份計算,只有不到20%。其效益之低、損失浪費之大,可以說已經到了十分驚人的地步。……實際上,我們是在用幾十人、甚至上百人來幹人家(按:西方企業)兩三個人的事情。[34]

實踐證明計劃經濟「少慢差費」。1957年6月初,北京市計委綜合處長耿子平:

今年的計劃,去年6月份就開始算帳了,可是到今年5月份才下達。北京今年的基建工作、交通運輸工作之所以發生窩工現象,都是由於計劃下達得太晚的緣故。[35]

反右強壓士林異聲,僅公職人員就劃「右派」(階級敵人)552877人,佔國家幹部總數5.8%。[36]552877名右派(原領薪),「不包括當年尚未納入國家幹部行列的大學生、中學生、民辦老師及民族資產階級工商界、民主黨派等等不拿國家工資的人,估計這些右派不下十萬人。」[37]此外,以敵對矛盾處理的「中右」21.6萬,「反社會主義分子」19萬,還有「地方主義分子」、「民族主義分子」、「孬分子」……[38]

士林啞聲,社會沒了報警器,1958年「大躍進」沒了煞車,一場全國「大吹牛」。1958年8月27日《人民日報》,〈人有多大擔,地有多大產〉;9月18日《人民日報》第7版——廣西環江縣紅旗公社中稻畝產130434.14斤。

反右前,赤潮漲頂,中共威望最高點。反右後,中共一路下坡,大躍進→大饑荒→四清→文革。

(未完待續)

附註:

[1]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北京)1992年,頁2、7。
[2] 黃道霞等主編:《建國以來農業合作化史料彙編》,中共黨史出版社(北京)1992年,頁20~23、50~54、80~83、171~176。
[3] 李銳:《廬山會議實錄》,《李銳文集》第5冊,香港社會科學教育出版公司2009年,卷八、頁319。
[4] 謝幼田:《鄉村社會的毀滅》,明鏡出版社(紐約)2010年,頁268。
[5] 高王淩、劉洋:〈土改的極端化〉,《二十一世紀》(香港)2009年2月號,頁40。
[6] 宋永毅:〈重審毛澤東土地改革的歷史和現實意義〉,宋永毅主編:《重審毛澤東的土地改革》上冊,田園書屋(香港)2019年,頁17。
[7] 《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下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頁374。
[8] 國家農委辦公廳:《農業集體化重要文件彙編》(下),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1年,頁685。
[9]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5冊,中央文獻出版社(北京)1991年,頁525。
[10] 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上卷,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頁362。
[11] 《陳雲文稿選編》(1949~1956),人民出版社1982年,頁167。
[12] 《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949年10月~1966年5月)》第7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頁333~334。
[13] 柳隨年、吳群敢主編:《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簡史(1949~1983)》,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頁96。
[14] 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上卷,頁256~258。
[15] 《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頁477~488、561~567。
[16] 〈中國1949年後糧食價格的演變〉,http://www.cndsw.cn/a/ysms/yeshi/201102/1667.html
[17] 〈中共中央關於建立制度、控制購銷、改進糧食工作的指示〉(1955年8月3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949-10~1966-5)》第20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頁25~30。
[18] 王若水:《智慧的痛苦》,三聯書店(香港)1989年,頁323。
[19] 〈閻義采為美蔣喝采〉,《人民日報》(北京)1957年7月27日,版2。
[20] 中共浙江省委整風辦:《右派言論彙編》(1958年5月),頁146。轉引自王海光:〈1957年的民眾「右派」言論〉,《炎黃春秋》(北京)2011年第3期,頁18。
[21] 中共江西省委宣傳部:《毒草彙編》第二集,頁29。轉引自王海光:〈1957年的民眾「右派」言論〉,《炎黃春秋》(北京)2011年第3期,頁18。
[22] 剪刀差:工業品價格高於價值,農產品價格低於價值之差額,因圖示呈剪刀而得名。
[23] 姚洋:〈中性政府與中國的經濟奇蹟〉,《二十一世紀》(香港)2008年6月號,頁22。
[24]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7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頁27。
[25] 《鄧子恢自述》,人民出版社2007年,頁426~427。
[26] 〈在肅反問題上駁斥右派〉(社論),《人民日報》1957年7月18日,版1。
[27] 羅冰:〈早年政治運動檔案解密〉,《爭鳴》(香港)2005年12月號,頁12。
[28] 〈國務院黨外人士繼續座談〉,《人民日報》1957年6月5日,版2。
[29] 《毛澤東思想萬歲》第3冊(1949年10月~1957年),頁299。
[30] 〈請看陶孟和說了些甚麼話?〉,《光明日報》(北京)1957年7月23日,版2。
[31] 《楊尚昆日記》(下),中央文獻出版社(北京)2001年,頁263。
[32] 胡耀邦:〈理論工作務虛會引言〉(1979年1月18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1982年,頁54。
[33] 張仲禮:《中國紳士》,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1年,頁114~115。
[34] 邱路:〈國企改革為何如此艱難——楊啟先訪談錄〉,《百年潮》(北京)1999年第2期,頁5。
[35] 《大公報》(北京)1957年6月3日。陳權選編:《「鳴放」選萃》第2冊,自由出版社(香港)1958年,頁330。
[36] 戴煌:〈胡耀邦與平反冤假錯案〉,《炎黃春秋》(北京)1995年第11期,頁14。
[37] 戴煌:〈一次大解救〉,東方網2008年2月26日。http://www.archives.sh.cn/dabl/lsya/201203/t20120313_8732.html
[38] 胡治安:〈1978:從「摘帽」到「改正」〉,《中國新聞周刊》(北京)2013年第3期(2013年1月21日),頁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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