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第五十六回，感觸端午：「長路那能包角黍（粽子），龍舟應弔汨羅江。」從粽子、龍舟聯想、追悼屈原，成了代代人共通的記憶。南朝風俗志《荊楚歲時記》記載，楚國人不捨一代賢臣死於汨羅，就在五月五日他投汨羅江這一天以競渡紀念他。[1]端午節的角黍（粽子）也讓人感念屈原，不過，現今我們吃的粽子卻和紀念屈原的不同，是怎麼回事呢？黃曆五月薰風吹來端午節的氣氛，此時讓我們來探一探聯繫到屈原的龍舟和粽子的文化傳承。
古今御龍舟
屈原在世的年代是公元前340年—前278年，屬戰國後期。屈原在《九歌‧湘君》這首祭歌中有這樣的敘寫：「駕飛龍兮北征，邅（轉）吾道兮洞庭」，將自己急切的歸國之盼寄託於「飛龍」。詩中的「飛龍」有幾種說法，一是天上飛的龍，或是形狀似龍的龍舟，或指行進飛快如龍之舟。駕飛龍（龍舟）反映屈原歸鄉的熱望，那麼在屈原的時代之前是否早已有龍舟存在呢？具有甚麼象徵意義嗎？
西周第五位天子周穆王（在位約當公元前十世紀之時）乘龍舟的敘述，見於《穆天子傳》：「天子乘鳥舟、龍（舟）卒浮于大沼（池）。」《穆天子傳‧晋郭璞注》說：「龍下有舟字，舟皆以龍、鳥為形制。」換句話說，在公元前十世紀的周穆王時代龍舟已經早有。西漢《方言》解釋「舟，自關而西謂之船，自關而東或謂之舟」，所以龍舟和龍船是一樣的內涵，只是各地的叫法不同。
龍舟巡行文化後代君主也有所繼承。晏子曾對景公提到：「昔者秦繆公（秦穆公）乘龍舟而理天下。」（《晏子春秋‧外篇》）秦繆公在位時期是公元前七世紀，在位39年讓秦國稱霸。往後的三國魏文帝、隋煬帝、宋太宗等等，在正史中也都留下御龍舟的記載。
《廣雅》解釋「龍，君也」。因為龍是國君的象徵，所以「龍舟」也代稱天子之舟。那麼，龍與天子衍生龍舟文化內涵的源頭在哪裏呢？中華民族共祖——黃帝的故事即為代表。《史記‧封禪書》記載了黃帝修煉成神，乘龍飛天的景象。
黃帝生而神靈，很注重修德，到了百餘歲能夠通神，「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可見到，龍在中華民族之始已經和天子、和修行回天的文化共繫。飛龍化身具形的龍舟，在後代也成了修煉回天的一種代表形象，我們可以從古文物中看到真實的精神樣貌展現。
1973年出土珍貴的墓葬畫——《帛畫人物御龍圖》可提供我們參考。這畫是在湖南省長沙市子彈庫一號墓被發現的，推斷作於戰國中期。這張歷經幾千年的古畫完好呈現墓主駕龍舟歸返生命原鄉的生命觀（後人稱為是一種神仙思想的表現）。
《人物御龍圖》帛畫中，活生生的狀似飛龍的「龍舟」躍然眼前。圖中有一戴高冠著長袍的男子，頭上有一華蓋，據考察該是楚國貴族，他腰佩長劍，手執韁繩，駕馭著一飛龍。龍舟旁有一鯉魚、舟尾站著一白鷺。看龍身平伏又蜿蜒，龍爪在兩翼，龍首高揚，在水中衝風揚波，龍尾高翹捲曲。整條龍呈現舟子形狀。這些出現在墓主銘旌上的東西，展現輔助墓主靈魂升天的力量。
我們來瞧瞧清代宮廷畫家郎世寧所畫《雍正十二月行樂圖‧五月競舟》畫裏的龍舟與戰國中期的這幅《人物御龍圖》的龍舟形象，不也神似乎！龍舟之淵源久已！
長路包角黍
「長路那能包角黍，龍舟應弔汨羅江」，顯現上下二千多年的端午節風俗文化——包粽子和龍舟競渡，受到悼念屈原的楚地風俗的影響。然而「角黍」其來和紀念屈原的粽子又有所不同。這裏我們就來說說其中的差異。
筒粽紀念屈原 角黍感應陰陽五行
屈原是楚國大夫，一生愛國，投汨羅江殉國，楚國人非常不捨。南朝吳均《續齊諧記》記載，楚地人民在（黃曆）五月五日以竹筒貯米投水中來祭祀屈原。後來又在竹筒米上蓋上楝葉、纏上五色絲繩加以保護，以免被水中蛟龍食去。由此可見，楚地紀念屈原的粽子是「筒粽」。
漢朝和戰國相去未遠，那時就有「蘆葉裹米」做的「糉」（粽）。蘆葉是一種蘆葦葉，包粽子的蘆葉也俗稱「粽葉蘆」，葉面比竹葉窄些，一般4─5厘米的葉子就算大了。《說文解字》云：「糉：蘆葉裹米也」，從這部具有權威性的字典解釋來看，漢代的粽子和紀念屈原的「筒粽」顯然不是同一路的。追溯周朝的宮中美食——「羞籩之實」，就有一種將稻米、黍米粉碎合蒸的「餌」[2]，這種「餌」的材料和蒸的做法，可說是粽子的前身了。
南朝時期的風俗，筒粽和角黍並存，而這兩種粽子的形狀和文化有不同源由。角黍是甚麼粽？《藝文類聚》說：「以菰葉裹黏米煮熟，謂之角黍。」菰葉即筊白筍葉。南朝《荊楚歲時記‧第一部》記載，當時人是在夏至節吃粽子：「夏至節日，食粽。按周處《風土記》謂為角黍。人並以新竹為筒稯（粽），棟葉插頭。」《荊楚歲時‧第二部佚文輯錄》詳細記載在五月五日以「筒粽」祭祀屈原：「五月五日，民並斷竹筍為粽，楝葉插頭，纏五絲縷，江中以為辟水厄，士女或楝葉插頭，五絲纏臂謂長命縷。俗言屈原以此日投水，百姓競以食祭之。」
又據晉朝的《風土記》記載，當時人在端午和夏至日有吃「角黍」的風俗，以對應端午和夏至時天地陰陽未分之象（「蓋取陰陽尚相裹未分散之時象也」——出《太平御覽‧飲食部九》）
由以上晉朝至南朝時期的風俗來看，做筒粽紀念屈原，而吃粽子是感應於端午日、夏至日的陰陽五行現象而衍生的風俗。所以筒粽和角黍的文化由來不同，現今我們吃的粽子和角黍是同一屬的，不是源於紀念屈原的筒粽。
晉朝時「角黍」也稱為「粽」（同糉），做法是取來粽葉，包上黏米繫緊，放入濃厚的灰汁中煮到爛熟。其實這種食物就是今天的「鹼粽」（涼粽）是也。因為灰汁鹼性重，可以讓黍米（黏米）更黏稠，米粒顏色變金黃色，故而詩人有「角黍包金」的說法。粒粒米黏合在一起分不開，對應了黃曆五月五日端午、夏至時天地陰陽未分之象（「陰陽尚相裹未分散之時象也」）。端午和夏至很接近，也可能是同一天，按照陰陽五行學說，此際是年中陽氣盛極而陰氣將冒的轉折時點。
古今悠悠，端午節一直受到華人重視。來自中華始祖黃帝留下的修煉成神文化和夏至日的陰陽五行文化都在端午日匯集，更讓我們後人體會到中華文化的深邃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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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荊楚歲時記》記載原文：「按（黃曆）五月五日競渡，俗為屈原投汨羅日，傷其死所，故並命舟楫以拯之。」
[2]《通典‧職官三‧禮八‧諸侯大夫士宗廟》一節中提到「羞籩之實」：「謂粉稻米、黍米，合烝之為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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