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出生的「90後」數學家王虹,日前獲頒賽勒姆獎(Salem Prize),理由是「在調和分析與幾何測度論領域重大未解問題上,作出卓越貢獻」。具體來說,她的貢獻就是在年初跟Joshua Zahl合作破解了一道百年難題——證明三維空間的「掛谷猜想(Kakeya conjecture)」。

所謂掛谷猜想,源自1917年日本數學家掛谷宗一提出的問題:想像一支平放桌上的鉛筆,你轉動筆尖,要令它指向每個方向,而掃過的桌面面積越小越好,該怎麼辦?直覺的答案,自然是讓筆尖畫一個圓,直徑為鉛筆的長度。但掛谷卻發現一個巧妙滑動鉛筆的方法,令它掃過的面積比圓圈要小得多。

掛谷最初的提問早已有解,但如果把問題轉換到三維空間,即是將一支鉛筆拿在半空中,讓它指向每個方向,那麼能容許它轉動的最小空間體積又是什麼呢?王虹和Joshua Zahl的貢獻,就是為這個問題確立了一個數學極限。看到這裏,你可能會疑惑:一群數學家用上百年時間,絞盡腦汁探索一支筆怎樣最省空間地轉動,如此「離地」的問題究竟有何意義?

對不假外求的數學家來說,體會數學世界之美和奧妙,也許就是最大意義。不過從比較「親民」的角度看,王虹對掛谷猜想的證明也有其實用性:掛谷猜想跟傅立葉變換一些基礎問題有關,而傅立葉變換是處理訊號、影像、聲音等現代科技的理論基石。證明掛谷猜想的數學,有助加深對傅立葉分析的理解,可望間接提升雷達、醫療影像(如CT scan)和通訊的效率及準確度。

自王虹發表她的證明後,很多人(尤其是在中国)都看好她在2026年將獲得菲爾茲獎(Fields Medal,被喻為數學界的諾貝爾獎)。至今獲此殊榮的華人,只有丘成桐和陶哲軒,均與中共国無關——前者在英屬香港成長及受教育,然後赴美深造兼入籍美國,後者則在澳洲出生長大,父母是早期移民澳洲的香港人。

然而神州大地人口眾多,北大、清華又雲集了數學競賽考試的天才,這邊一堆「學神」,那邊一群「賽霸」,七十多年來竟無一人能問鼎菲爾茲獎,奇怪嗎?數學天才在一個國家出現的機率,按理應該是跟人口成正比例的,若非文化和教育出了問題,我實在不明白以中国人數之多,怎麼做出突破貢獻的人卻出奇的少。若王虹在明年果真獲獎,對中国來說,可謂破天荒的成就了。

在一樣的環境長大,王虹為什麼會勝過她的同胞數學家呢?好奇之下,我查看一下她的學習歷程及訪談,總算有點頭緒。王虹1991年生於廣西桂林平樂縣沙子鎮,父母都是中學教師,母親教英語,父親教數學。乍看是女承父業,但據一些認識王家的人所說,王虹自幼喜愛鑽研數學,卻被身為數學教師的父親禁止——這令我想起法國數學家Pascal,12歲前也被父親禁止學數——理由是擔心女兒偏科,又認為數學出路窄,將來不好找工作。

幸好這個「禁令」最終沒有限制到王虹的天賦。近年她在學術界打響名堂,家中長輩總算放下心頭大石。也許是父親沒有刻意栽培,王虹的學術氣質,從一開始便與中国教育主流有別。她對着重短期成果的數學競賽毫無興趣,視之為徒耗光陰。她也不喜歡像其他人一樣操練數學習題,嫌「一題一解」太單調,喜歡獨索冥行,享受思考「一題多解」的趣味。在她看來,填鴨式的數學作業不僅浪費時間,既有框架更約束了她對數學的自由探索。

當同學埋首「刷題」時,王虹寧願遊山玩水,或看看古龍、梁羽生的武俠小說消閒。早慧的王虹曾經跳級,16歲已考高考,分數雖高,卻未夠考入她心儀的北大數學學院,只好先接受北大地球空間科學學院取錄。第二年,她成功轉系,進入了北大數學學院。但在這個號稱「北大四大瘋人院之首」的地方,王虹成績平平,在眾多精英同學中毫不顯眼。

然而她卻流露出一種比滿分成績更可貴的學術特質:同學花幾天解不出難題,就會向老師求解,王虹卻偏有一服韌勁,不屈不撓鑽研整個學期,直到將問題徹悟為止。這份對數學的熱愛,對思考的執着,才是奠定她學術生涯最堅實的基石。可見學術成就的高低,不在於一時的分數或獎牌,而在於對知識的不懈求索和自由探尋。

北大本科學業後,王虹就赴法國深造,取得巴黎綜合理工學院及巴黎第十一大學的雙碩士學位,並在2019年於麻省理工學院獲博士學位。王虹的職業生涯可謂一帆風順,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做研究後,便在紐約大學擔任副教授,並於今年9月開始成為法國高等科學研究所(IHES)數學終身教授。

了解王虹的背景後,我覺得她跟其他中国「數學大神」的最大不同,就是沒有被人刻意訓練。在中国,自小展現出數學天才的學生,往往被挑選出來接受培訓,然後參加國際數學競賽「為国爭光」。在這個領域成就最高的人,似乎就是有「韋神」之稱的北大助理教授韋東奕。「韋神」跟王虹同齡,前者早被中国網民捧上神枱,但至今並未做出任何驚世研究。反而是少時從未參加競賽、考試成績也不算標青的王虹,卻最有希望拿下菲爾茲獎。

這是否意味着王虹今日有此成就,源於她一直沒受體制的「特別栽培」,從而倖免於主流教育的同化和束縛呢?如果真是這樣,可能要多謝他父親刻意打壓女兒的數學教育了。說起來也是巧合,王虹本人的求學生涯,恰恰讓我想起掛谷猜想中那支轉動的筆——同樣能夠在最小的空間中,自由地尋找到宇宙最多的方向。

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馮睎乾十三維度」Patreon

(編者按:本文僅代表專欄作者個人意見,不反映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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